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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軟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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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生!”徐湛搶先解釋說:“學生今年周歲十四,無所經歷,除了讀書別無所長。事故人情皆是學問,學生卻一竅不通。何況昨夜翻看古人的治水策略,才發現農田水利之重,是一國之命脈,而先前學生卻從未涉獵,日後該怎樣為官治國可見一斑,先賢說,“半部論語治天下”,可哪半部提到過修渠治水之策,又安能治理天下。學生不明白,終日研讀四書五經,程朱經義,一朝登科,百無一用,何談致知格物,又怎麽能夠治國平天下。”

郭渺張口結舌,氣的說不出話來。半晌才緩過神,指著他說:“……徐湛,你就自己往裏鉆吧。我今天沒空跟你辯,你好自為之!”

言罷,他拂袖而去,還要賑災,府衙還有許多事務。

徐湛立在原地進退不是,他想不到自己的看法會引起郭渺這樣大的反應,郭渺是個剛正率直的人,眼裏揉不得沙子,他一旦認為錯的事,就絕容不得商議的餘地,否則,這樣胸懷經緯的人,是不至於放到外面做個知府的。可徐湛想不通,只想多讀三年書而已,真有那麽離譜嗎?

徐湛坐著靜了靜,想想自己的處境,倒真是沒什麽路可退了。名義上,他是徐家唯一的嫡孫,是韞州人人皆知的神童,得到知府郭大人親手點撥,前途無量。若考不上,徐銘宏臉上無光,郭渺都要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嘲笑說:找個繡花枕頭當寶貝供著了。

從小在徐家長大,生活太平,富貴安享,整日只知安安靜靜的讀書,撫琴,作畫。他長在徐老爺身邊,沒去過學堂,沒請過西席,徐老爺這靖德元年的進士親自陪他讀書。

漸漸長大才知道,自己本不姓徐,是母親遭人休妻後留在娘家的孩子。外公去世了,他的處境越發的尷尬,除了讀書考試別無出路,進而被層層選拔,竟從數千名童生中脫穎而出,入癢成了秀才。他原想著考中了秀才,月月供有廩米,鄉裏又時有婚喪嫁娶之事非得請到他們,即便離開徐家,他也是衣食無憂的。

可真走到今天這一步,成了聞名一鄉的神童,成了韞州讀書人的表率,是士林才子中的新銳,騎虎難下的時候,又不免膽怯了幾分,他畢竟年少,沒見過幾分世面,拿什麽去涉足吃人的官場。

徐湛想出去走走,卻被郭渺的家丁攔住,不許他離開半步。他只能呆在郭渺的書房讀書,靜心想了很多,而桌上躺著的那本程文,一眼都不想看。

徐湛正歪在床榻上胡思亂想,就聽到窗外傳來一聲聲呼喊:“阿湛!”

徐湛支開窗戶,看到窗口站了個人,十五六歲摸樣,圓臉,微微發福,皮膚白凈,一身月白色的錦袍,四方巾,腰纏玉帶,頸後插了把緞面兒折扇,官家子弟金貴摸樣,卻又帶了幾分不入世俗的幹凈。

這便是郭渺的兒子郭莘,恰逢休沐,從書院回來,聽說徐湛住在家裏,回到他的院子裏梳洗一下,就歡喜的跑來找他。但郭渺的書房,連郭莘也是不被允許進入的,就只能立在窗前喊他。

“出來,哥哥帶你去玩。”郭莘神色飛舞,沒心沒肺的樣子,吃喝玩樂他可是行家。

徐湛可沒他那樣好的心情,只是勉強一笑,下床穿了鞋,開門出去。

“哥哥這是休假了嗎?”徐湛反手關掉書房的門。

郭莘苦笑著:“是啊,瞅我爹不在家,才敢回來找你。”

徐湛促狹一笑:“有所耳聞,還未請教郭兄,在茅廁門上貼了怎樣的‘千古絕對’,能惹先生這樣的鴻儒大家……拍案驚奇。”

“只是應景之作,難登大雅……”郭莘搔首羞愧道:“上聯是:天下英雄豪傑,無不低頭屈膝。”

徐湛噴笑出來,一掃先前低落的情緒:“那下聯呢?”

“嗯……”郭莘又搔首踟躕片刻,才小聲說出來:“世間貞潔烈女,紛紛解帶寬衣。”

“……”徐湛哭笑不得,頓時明白了先生的心情,哂笑道:“應情應景,果然絕對!我再給你加一橫批‘天地正氣’。”

“妙!”郭莘驚喜道:“你這樣的大才子,都說是絕對了,我爹竟讓人給我撕得粉碎,我哪還敢回家呢。”

徐湛扶額流汗。郭莘是郭渺的獨子,比徐湛年長兩歲,談到他,徐湛都不禁替先生頭疼。郭渺是博文廣識的大家,學識淵博,文章卓著,與當朝鴻儒韓寬並稱“郭韓”,是讀書人中最為尊崇的名士。相傳他六歲通背四書,十歲能述文賦詩,十二歲時所作的《白鹿潭》名躁全國,至今流傳。

然而這世上偏偏有種悲劇叫做子不類父,他的獨子郭莘,虛齡十八,卻仍是個白衣童生,莫談才識,連一部《論語》都背不完全,與常人相比尚不能夠,何況父親郭渺。

郭渺夫婦極疼愛這個兒子,從小任意放縱,便養成這樣一個受不得羈絆的紈絝子弟,不愛讀書,只知道習武和玩樂,當郭大才子終於醒悟到“縱子如殺子”這個常識的時候,已經為時晚矣。打也打得,罵也罵得,就是教不得,教不會,生逼得這大才子黔驢技窮,將他扔到書院修身養性去了。不求成才但求成人吧。

郭渺曾對徐銘宏說,要是有子像徐湛一般,他睡夢裏都會笑醒了,如果說郭莘是不堪雕琢的朽木,徐湛就該是璞玉了。

郭莘仍是一副沒心肺的樣子,傻樂著,拉徐湛出去玩。徐湛是喜歡和他一起玩的,他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少年,心性未泯,又從小缺少玩伴,便珍視每一個真心待他的人,也從不在意直諒多聞這類的屁話。

“瞧你書讀得,一臉癡像,我爹非要把你雕琢成書呆子。”郭莘捶了捶徐湛的肩膀:“你餓了嗎,哥帶你逛集市,下館子去。”

“我可出不去。”徐湛苦笑著搖頭:“你爹是給我出了道難題啊。”

徐湛向郭莘解釋了始末。郭莘同情他,將他扮成小廝模樣偷偷帶出去,竟被下人拆穿,一起被禁足在家裏。郭府的下人早領教過這小祖宗的斤兩,是從不敢在他身上松懈的。

一連三天,郭渺沒有回來過,而徐湛一直吃住在郭府沒有離開過,管家告訴他,老爺在府衙忙,讓他安心留在家裏讀書。徐湛這才明白自己被禁了足,不乖乖背了這程文,乖乖讀書應試,是別想離開這裏了。

郭莘則逃了學在家陪伴他,當然,陪伴他也只是借口,郭莘逃學一向喜歡找借口減輕自己的負罪感。

想到這裏,徐湛威逼利誘將他趕回學堂,又將自己關在書房中,翻開躺在桌上的程文,一篇文章五百個字,三篇也並不多,可心裏煩躁抵觸,怎麽也靜不下心來。

恍恍惚惚又是半日過去,徐湛感到餓了,合上書本要去花廳,好在郭渺沒有在飲食上克扣他的,每到飯點就會有人喊他去用飯。

剛打開門,迎面險些撞上管家郭順,郭順是個細細長長的中年人,與郭渺年紀相仿,身長臉長,又穿一身青色長袍,其他下人穿布,他卻穿綢的。郭順擡著手正要敲門的樣子,正撞徐湛出來,忙陪著笑臉道:“小相公,老爺吩咐讓您去府衙,車在外面備著了。”

徐湛心裏一慌,說有東西落在屋裏,先生的書籍也要擺放好,便讓郭順和車馬在外面等候,自己逃回書房,將房門關嚴。拾起桌上的程墨嘩啦啦翻開,一目十行看著,文辭句讀用力往心裏灌。

約不到一刻鐘。郭順敲門來催時,徐湛才戀戀不舍的擱下書,目光還要掙紮著掃去最後一眼。

韞州府衙在韞州城西南隅,坐北朝南,皇帝曾經親臨,又多次接到過聖旨,幾經前人翻修後,布局多路,院落數進,算的上整個大祁最闊氣的府衙。

到達府衙時天又開始下雨,悶雷滾滾,狂風大作,他們的傘骨折斷,油紙在風裏飄搖。幸而有衙役打傘出來接他,才不至於淋得太狼狽。

徐湛被衙役帶著,穿過儀門,大堂,經過戒石坊,石坊上書“公廉”二字,兩旁分別書:爾俸爾祿,民膏民脂,下民易虐,上天難欺;為民父母,莫不仁慈,勉爾為戒,體朕深思。

是□□爺頒行天下的戒石令。

徐湛環顧四周,二堂是官員辦公的地方,取名“行思堂”,行而思之的意思,安靜肅穆。雨越發的大了,狠狠的洩在屋頂,抽在樹枝,徐湛看著憂心,壓低聲音開口問旁邊的班頭姚叢道:“姚大哥,韞江災情可有什麽進展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過渡章,下章好好虐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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